行 乞 者
三亚市实验中学 黄绍平
一个寒冷的季节，冬天。在热带城市，冬天并不寒风割面，冰寒彻骨，但这个冬天人们穿上了厚厚的外套，似乎更加寒冷。早晨，薄雾中能见到的有的是匆匆上班的行人和挤公车的学生，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衣衫褴褛的他。他穿一件短袖，裤管的下端裂了口，随风飘动，拖鞋已经很破，拄着一根拐杖，下端已经磨损，而捏手的部分却光亮可鉴。
我背着书包向学校方向走去，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步行桥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纸盒，方形。有点像买鞋后剩下的，但看看他的脚上，一双拖鞋早已破烂，显然不是他自己买鞋剩下的纸盒，盒子有些发黄，分明用了很久了。他轻轻地将纸盒放在地上，随后很吃力地蹲下身子，靠在桥栏杆上，拐杖搁在身边，然后又轻轻地将纸盒挪了挪，那纸盒便放在自己的面前。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经过他面前的人也越来越多。随着时间一点点地向前推进，不时有几张零碎的钞票飘进他的纸盒里，每飘进一张，他都会虔诚地道一声谢谢。
这时，一位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他面前经过，不屑地向他瞟了一眼，将头一扭，从他的纸盒上跨了过去。刚走出几米远，那年轻人又退了回来，从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打开，拉开钱包的拉链，摸索着从里面抽出一张十元面值的钱，头扭在一边，松手，那张钱在风中有如一只漂亮的蝴蝶翩翩起舞，又如一朵正凋零的花、一片飘落的秋叶，随风轻舞，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纸盒里。
他连忙拾起钱，大声喊到：“小伙子，你的钱掉了!”
“拿着吧，这是给你的。”年轻人头也不回，打着响指消失在人群中。
他把十元钱放在纸盒的外面，嘴里在咕哝着什么。
今天的书包显得特别沉，我使劲向肩上拉了拉，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蓬松的头发，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剪，也很长时间没有洗，发绺挡住了他大半个面孔，凹陷的眼睛现出高高的眼眶，颧骨很高。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只有站在他跟前的人才能听见，刚才那一大声的呼喊，也许用了他全身的力气吧。脸粗糙得如经冬的树皮，嘴唇也已开裂，说话时会露出黄黄的牙齿，粗糙的大手黑而细长，他轻轻一伸手，手背上的每一根骨头的痕迹都清晰可辨。短袖衫有好几处裂口，他瑟缩着身子，紧紧靠住栏杆。
我摸摸口袋，身上只有妈妈早上给我的早餐钱——5元！我犹豫片刻，还是将那带有体温的五元钱轻轻地放进他的纸盒里。
“孩子，”我正要站起身，被他叫住了，“自己留着吧，这么早，肯定还没有吃早餐。”那声音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自然，那样的诚恳，没有乞讨者的猥琐与自卑。他拾起刚才那位年轻人扔下的十元钱，轻轻地放在我的手里，说：“你的钱我收下了，这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留给我的，我把它转交给你，人需要相互尊重。”然后将我的手指卷起来，捏住，我感觉到了他手中的温度，有如父亲的抚慰。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和一位行乞者这样近距离地接触。
我没有拒绝，道了声谢谢，收好钱，站起身，书包好像轻了许多。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当我第一次读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我似懂非懂，但今天从他的脸上，我读懂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那是一个乞讨者的自尊。一阵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寒颤，我赶紧裹紧外套，迅速穿过步行桥，直奔学校的方向。在桥的另一头，我把刚才的十元钱放进来了另一个纸盒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