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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父亲的怅然若失

《台阶》:父亲的怅然若失
甲路初中 金艾娇
我校推行166动车课堂模式以来,质疑巩固,往往成为语文课堂最精彩的一瞥。
在上《台阶》时,又到了这一环节。同学们提了几个很常规的问题,都在我的教学预设之中,后来有同学问道:“老师,父亲造起来了他梦寐以求的九级台阶,可他为什么‘偶尔出去一趟,回来时,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又一个预设之中的问题!
学生讨论后,我就按照《教参》的“问题分析4”不慌不忙地进行引导归纳:
“父亲干了一辈子,劳动就是生命,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劳动就是创造,劳动有收获,劳动体现了自己的价值,一旦不干活,就失去了这一切,所以感觉若有所失”。
大多数同学都在认真地做笔记,但有几个同学在那窃窃私语,似乎不同意这种观点。当看到我探寻和鼓励的目光时,他终于憋不住了,毅然地举手站起来:
“老师,我不同意这种观点!这种说法,从这一句联系父亲的一生辛劳来看,是说得过去的;但没有从全文来考虑!”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沉着地问:“那从全文来看,你认为是什么?”
“从全文来看,他造九级台阶就是为了自立于受人尊重的行列,所以他拼命硬干,坚韧不拔,准备了大半辈子,但造起了九级台阶后,‘偶尔出去一趟,回来时,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这就充分说明他的愿望落空了:并没有因此赢得大家的尊重。”
一石激起千层浪!课堂一下子沸腾起来,就看见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举手,积极要求发言,有的坚决赞同,有的强烈反对。见同学们情绪高涨,强压是不行的,我只好调整了本节课的教学计划,让同学们畅所欲言,一吐为快。
没想到,关于这个问题的进一步反思,竟然一点点地清晰起来,一点点地在课堂上生成构建起来:
一、这句话与文章开头遥相呼应,父亲造九级台阶的初衷是为了赢得大家的尊重,而“怅然若失”的一个神态描写就暗示了父亲的结局:倾其一生辛劳,累坏了身体,也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得到乡亲们的尊重。
二、是这篇小说的留白之处,引人思考:父亲为什么这样怅然若失?进而突出小说的主题:农民的出路在哪里?农民仅凭吃苦耐劳、愚公移山的意志,仅凭埋头苦干式的勤劳、拼命硬干式的坚韧是不可能致富的,更不可能赢得人们的尊重。这样的人生多少有一些悲壮的色彩,这与作家在他身上倾注的崇敬、同情的感情相吻合的。
三、写农村生题材的小说很多,反映农民生活的小说也很多,但这篇小说她高于一般作品之处就在于:作家能以崇敬的笔触来反思农民身上的一直以来备受颂扬的高贵品质,而不是一味的歌颂简单重复的劳动就是创造力。第二,一般作品更多地关注农民的生存现状,而本文却将触角延伸到农民的精神领域,反映他们的精神需求:温饱解决后,渴望得到人们的尊重。怎样得到人们的尊重,父亲的传统的劳作方式无疑是行不通的,一个“怅然若失”就是主人公对理想追求的幻灭,是一种精神上的孤独与痛苦,而不是人清闲下来事物上的无聊而感到的失落。
四、权威之所以这样解读,更多的倾向于散文化的解读,着重对人物的某个精神层面进行讴歌或鞭挞,从而忽略了《台阶》的“小说”的文体。小说是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故事情节和环境的描写反映现实生活。李森祥这篇小说为什么能打动人心,主要是成功地塑造了一位父亲的形象。他体壮如牛、吃苦耐劳,有理想,不甘人后,他用诚实的劳动兴家立业,不怕千辛万苦。这位父亲是中国几亿农民的典型形象,我们在他的身上,也能看见我们父辈、祖父辈的影子。他们辛劳一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勤俭节约地过一辈子,他们血管中流淌的那份自尊与坚韧,虽然是我们构建人生的重要支柱,但总觉得有些沉重与酸楚。那“裂着许多干沟,沟里嵌着沙子和泥土”一年只洗一次的宽大的脚板;那黑瓦罐里的角票;那一个冬天下来,堆得超过台阶的破草鞋,无不让人心酸落泪,心潮难平。好的文学作品,犹如陈坛老酒,历久弥香。这篇小说虽然发表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但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依然引人思考:农民的精彩生活在哪里?勤劳坚韧地苦巴苦做是农民的生存的起点,但不是农民的生活现状的亮点,更不能成为农民命运的轮回。文中的父亲似乎也模糊地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我:这人怎么了?”他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产生了怀疑和迷惘:我的劳动是创造吗?我的劳动有收获吗?我的劳动有价值吗?作家在小说的结尾意味深长地指出,“怎么了呢,父亲老了。”,一个“老”字 ,一语双关,既指年纪大,更指人的思想观念陈旧,远远地落后于时代的发展的要求。他是在强烈呼吁:新农民应该有新的生活,新的生活需要新的思维,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困守只能像文中塑造的父亲一样,既让人崇敬又让人同情。
五、小说反映的是社会现实,从社会现实的角度看,历时大半辈子,造起了九级台阶的父亲也不可能得到乡亲们的尊重。因为九级台阶至少是二十年前的标准,(从“我”趴在青石板上流涎水,啃泥沫子到九级台阶建成后“我”能包下家里的挑水,可以推想而知),二十年后,也许大家根本不以台阶的高低来评判,这正是父亲的失落之处。原先一直以为自己的追求是有价值的,但现在这些价值在二十年后可能变得一文不值。所以“他那颗倔强的头颅埋在膝盖里半晌都没动,极短的发,似刚收割过的庄稼茬,高低不齐,灰白而失去了生机”这是怎样的痛苦与无奈!有家住在大山里的同学说,原先他们那儿也有类似的习俗,但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而不断地变化:前二十年,是摩托车;前十年是两层楼房;现在是舒适又好看的楼房,外加一辆面包车。
但作家为什么没有写:父亲建起九级台阶到村上转一转,发现的变化,只写他的“怅然若失”?这正是一位高明的作家的神来之笔:既使文章的结尾显得更加灵动,余味悠长,又使人物形象更加丰厚,富有内涵,更可能是作家不愿意看到他笔下的主人公看到二十年后的村上的巨大变化,因为这对作家来说是痛苦的,对父亲来说更是痛苦。其实主人公的理想的坍塌、精神的幻灭并不是轰然倒地的。有同学认为前面写父亲刚建起九级台阶时,坐在上面的不自在,固然有农民的谦卑,但也可能更多的是从人们的话语中、神态中感受了某种不安。当他坐在高高的九级台阶之上,本以为能得到乡亲们的祝福与认可,也可能他心里千百次地想象过,别人怎样与他打招呼,可能是“呦,台阶这么高,了不起啊!”,可能是“你们家台阶都超过我们家了”,或者“你们家的台阶造的真气派!” ,诸如此类的话,但都应与他的壮举——“台阶”有关,可事与愿违,他听到的招呼声却是,“吃过饭了?”这句稀松平常的话,根本不关“台阶”什么事!他造成台阶之后的成就感、喜悦感,一天天地在削减,被蚕食,所以,他越挪越低,越挪越低,低到门槛上,可这“又是母亲的位置”。这就为结尾的“怅然若失”埋下了伏笔。
看同学们说得洋洋洒洒,争得面红耳赤,我在想: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也许就是课改给牛犊们增添的“虎气”吧?又或者,是“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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